難忘的晚餐         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

一晃眼,兒子威威已滿兩足歲,經過七百多個日子,日夜細心的呵護,如今已是個健康、活潑的胖小伙了。

由於我一直捨不得給人看護,所以威威很黏我。他整整佔據了我兩年的時光,我無暇做任何事情,每天睜開眼,光忙著陪他、教他,夜裡就已累壞了。如今,他不再像嬰兒期與學步期,需要我亦步亦趨的抱著、跟著。

所以,心中有個夢 -- 想單獨與老公,以婚前談戀愛的心情,共進一次羅曼蒂克的晚餐。

來美兩年多,聽說美國小夫妻,無論生活再拮据,每個月的預算中,一定有項 -- 保姆費,讓夫妻兩人在忙了數週之後,能單獨相處,彼此溝通一下,讓生活有個調劑、緩衝的時間。

由於婚後,一直沒有機會跟老公單獨出去吃飯,所以我認為應該學他們,使單調的生活賦予變化。讓我這個純家庭主婦,暫時遠離奶瓶、尿布,擁有一點自己的時間,安靜片刻,也趁此難得的機會,可以稍微打扮一下。

不想每次都是三個人一起外出吃飯,威威一會兒打翻這個,一會兒弄髒那個,吃餐飯像打仗似的,搞得我恨不得想將食物一口吞進了事,只求快速解決,趕快清理戰場回家。食不知味不說,還常常弄得怒火中燒,破壞了原本想在外進餐,以調劑生活的美意。

儘管全家一起吃飯,有另一番樂趣,但我期盼的是一餐 :不慌不忙、心無旁騖的晚餐。

經過兩年的攻讀,老公終於在去年(1986年)12月拿到碩士電腦學位,又順利在麻州迪吉多總公司,找到一份差事。隨他搬家至此,人生地不熟,熬過了漫長的冬季,盼到了春暖花開;忙完了看減價單買傢俱的日子,終於有了個稍具規模的家。

心安之餘,我常常暗示老公,要求他和我共進晚餐。但他總以初次上班,身心俱疲,及找人看威威太可憐為由來拒絕我。匆匆四個多月過去,我看暗的行不通,乾脆來明的,指明五月三十日,這個「黃道吉週末」共赴晚餐。

果然,這天風和日麗、陽光和煦,溫暖的微風,吹得我心酥酥的,暗自高興著,心想:今天非完成我小小的心願不可!

整個下午,他迷他的籃球賽,我按下心刺十字繡(這也是因他太忙,自己安排的娛樂),兒子就只好周旋在看球的爸爸,與刺繡的媽媽之間。我心想:反正你也跑不掉,就讓你慢慢磨吧!

六點十分,球賽結束,他說他要洗澡,我也趕緊換上素花白襯衫,配上婚前最鍾意的紫花長窄裙,以示身材未變形,戴上珍珠耳環、項鍊,雙腳蹬上三寸粉紫色高跟鞋。

自懷孕迄今,已快三年,不曾穿過如此高的高跟鞋,今天以示慎重,特地找出來穿上;沒想到一雙在球鞋中放任慣的腳,穿上高跟鞋竟然不會走路了。沒辦法,就這樣拉著威威,一拐一扭的上了1975年出廠,已十二年高齡的老爺車。

為了求放心,怕兒子聽不懂英文而認生,我們捨近求遠,特地將威威送至半小時車程,位於曼徹斯特的國雄、貴美家,並趕著買一份禮物帶去,就在等算賬時,一看腕錶,已七點半了。

老公說:「太晚了,我看我們就近解決,三人一起吃吃算了,免得跑那麼遠,我負氣說了一聲:「好嘛!」沒想到,我那呆呆的老公,竟然真的將禮物拿回去放好,就在他轉身的當兒,我的眼淚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。十秒鐘過後,只見他笑笑瞇瞇地轉身回來,說:「還是去吧!」我才破涕為笑,一拐一拐的上了車。

才上高速公路,車子就出了問題。他在路肩停下來,原來久未加水,水箱快燒壞了,打開引擎蓋,加了冷卻液,一陣陣濃濃的煙湧出,老公怕我生氣,口中直唸:「這不能怪我,這不是我的問題.......」

威威在冷氣失靈的車中,熱得滿身大汗,小臉通紅、頭髮全濕,看我倆在車下,也坐不住,想要下車。雖然旁邊急駛的汽車,頻頻呼嘯而過,但我不忍拒絕,只好緊緊拉著他的手,怕他亂跑。

三寸高跟鞋綁在腳上,鞋跟陷在沙中,兒子以我爲圓心,兩人的手臂爲半徑,繞著我一圈圈的跑;眼看太陽染紅了天邊,群星也急於躍上這繽紛的舞台,接續一天的下半場,此時的我,真是百感交集,欲哭無淚。

兩年不曾拋錨的老爺車,湊上三年不曾上腳的高跟鞋,站在高速公路旁,看看盛裝打扮的自己,有點啼笑皆非。心中暗下決定:「今天這餐飯,不吃到口,絕不甘心!

到了國雄家,已八點半了,稍稍交待一下,匆匆去找餐廳。不料,他一出門就說:「這附近我不熟。」於是乎,我們就開車逛大街,四眼觀八方,來來回回地找。

今天,我約法三章,一不吃漢堡,二不吃披薩。找了半天,竟找不到一家像樣的餐廳。後來沒辦法,只好到Mall裏找,最後進了一家點著燭光、昏昏暗暗,看來頗具「羅曼蒂克氣氛」的餐廳,當我們點好菜,已經九點半了。

儘管戀愛談了六年才結婚,但太久不曾像婚前,時常面對面的聊天,似乎一切都需要適應一下,我們東南西北的聊了一下,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威威身上。

想起美國影集「父母兒女」,有一集演媽媽剛生完小兒子,想單獨跟丈夫進餐,就請較大的孩子照看一下,可是當他們到餐廳吃飯時,媽媽老是放心不下小兒子,滿口媽媽經,爸爸受不了的說:「我們今天約法三章,誰也不準提小兒子。」

可是不一會兒,爸爸藉口去洗手間,偷偷打電話回家,小聲的問:「小baby好不好啊?」此時,媽媽也溜來打電話,兩人尷尬遇見,丈夫看見太太,十分不好意思,立即改口氣,假裝打給朋友。掛上電話後,太太問:「我們的小兒子好不好?」

「好⋯⋯」

因此,我也跟老公提議:「今天我們談話,誰也不可提到威威。」可是我發現,不提兒子,彼此之間變得好像沒什麼話好說。

老公一直東張西望,忍不住一直看錶,兩人乾巴巴的坐在那兒,我也覺得挺無趣的。

終於,老公在深思熟慮後,突然很認真的對我說:「好像很晚了,第一次麻煩人家不好意思,威威不知道習不習慣?會不會想睡覺?」此話一出,沒想到兩人竟然默契十足,哐噹一聲,同時站了起來,決定立刻離開,去接威威。

沒想到,這一切真的被國雄說中了。出門前,國雄曾語重心長對我倆說:「婚前的那種感覺,再也找不回來了⋯⋯」我偏偏不信邪的去圓我的心頭夢⋯⋯

準十點半,看到威威和安怡玩得根本忘了我們,才發現父母應學著 -- 放心!

  7/15/1987    投稿世界日報

Yuping Ren